厦门大学会计发展研究中心刘峰教授及团队合作的论文“股票价格行为中的“盲盒现象”研究：以ST洲际为例”在《当代会计评论》（CN35-1352/F）2024年第1卷第2期刊发。

2022年冬天，刘峰老师的组会上夏忠星同学汇报了ST洲际的案例。2022年9月11日（周日）晚8点，《脱口秀大会第五季》中，某脱口秀演员讲述了自己的一次股市投资经历，让他损失巨大，股票代码是600759；9月12日，ST洲际在东方财富、雪球等网站上陆续登顶热搜榜，多为吧友发帖：“来了老铁，帮house解套，买两手”“连续17个涨停，house就能回本，加油”“因为house的脱口秀，哈哈哈哈哈，都来看看了”等。晚间洲际公司发布澄清公告称“公司生产经营未发生重大变化”，此后，“A股首支脱口秀概念股”的词条登上微博热搜榜。9月13日凌晨，该脱口秀演员也发布微博进行回应。但是，2022年9月13日ST洲际仍然开盘涨停，全天成交3.84亿元，较前一交易日放大近6倍，其间，相关话题多次冲上微博热搜榜：“一场脱口秀带火600759”“上交所通报ST洲际相关情况”“ST洲际开盘一字涨停”“House回应带火600759”。

这个小小的案例引发了刘老师和参与组会的同学的兴趣，从“羊群效应”“明星效应”“市场情绪”到“饭圈文化‘入侵’股票市场”“年轻一代追求归属感和存在感”，再到“年轻一代投资行为的改变”，大家展开了一系列有趣的讨论。

当时，我是刘峰老师指导的在读博士，在讨论过程中，我提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这只股票的价格是不是很低。我得到的回答是2022年9月13日股票交易最高价为2.63元。那么，不考虑交易费用的情况下，花费263元（1手）即可参与这次“支持house的行动”，ST股票涨跌停限制为5%，即使跌停抛售，损失也不到15元，大约一杯咖啡的价格。沿着这样的思路讨论，我们形成一个初步的想法：脱口秀事件中，股票带来巨大损失的评价自然不能算是利好消息，但是股票价格却随即出现盘中涨停，这明显违背传统金融学理论。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一些年轻人为了好玩，把股票投资当作一种消费，股票交易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利，这种现象通常发生在交易价格低的股票中。这种行为跟年轻一代购买盲盒的心理诉求有不少相似之处，即追求存在感、归属感、参与感。

组会后，在刘老师的指导之下，我们从脱口秀事件中凝练出一个科学问题：此次交易异象是如何形成的，有哪些特征，可能的理论解释是什么。我们试图从行为金融学领域寻找答案。

第一代行为金融学将投资者描述为“非理性”的，他们受到认知型错误（cognitive errors）和情绪型错误（emotional errors）的误导；第二代行为金融学则跳出理性和非理性的划分，将投资者描述为“普通人”，除了获得功利性收益外，其价值投资决策也会受到表达性收益目标和情绪性收益目标的影响。行为金融还引入包括心理学等理论，探讨日历效应、规模效应、价格聚类现象、股票名称或股票代码现象及泛谐音效应等。通过对行为金融学研究进展的梳理，我们发现脱口秀事件中股票交易行为可以部分从表达性收益或情绪性收益的角度进行解释，即投资者以娱乐的心态参与股票交易，表达自己的态度，获得存在感、参与感等情绪性收益；然而，情绪性收益不能完全概括此次事件中关于投资者特征和交易特征的部分。

我们创造性地提出以“盲盒现象”来指代脱口秀事件中ST洲际的股票交易异象。我们认为，“盲盒现象”能够更好地概括年轻一代的行为特征，且能够据以给出相对更稳定的、关于股票交易行为的预期：开“盲盒”尽管也存在能够得到惊喜的预期，但是，它追求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和存在感，盈利、回报等不是“盲盒”交易者的初衷，甚至，他们可以将股票买卖行为当成一种消费。这或许能够更好地解释当下我国股票市场上部分股票交易中的看似“非理性”现象，并用“盲盒一代”来指代脱口秀事件中参与股票交易的年轻人。他们的画像特征包括：（1）年龄特征，“盲盒一代”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诸如独生子女一代、上山下乡一代等相对固定人群，而是动态的人群，主要用于指代30岁以下、尚未成为各单位骨干或核心的一代人；（2）收入特征，他们已经参加工作，有自己的工资收入，在不考虑买房等大额消费的情况下，收入在保证日常生活之外，有一定的结余，可以进行“悦己型”“情感”消费，包括旅游、健身等，也包括买盲盒、进入股市等；（3）消费与情感诉求，“盲盒一代”总体上生活在平安富足的环境下，绝大部分人都是被社会、长辈推着走，没有自我选择的自由和空间。因此，通过金额可控的消费，刷“存在感”，以追求自我表达，树立自我意识，实现自我认同，提升自我效能感。

在交易行为上，“盲盒”一代买卖股票，在正常的获取投资收益的交易行为之上，更主要的驱动力是“身份认同”与“身份区隔”。相应地，他们会因为存在共鸣性体验而购买某只股票，像在脱口秀演出上能够领会某个梗的含义而共同会心一笑，在购入某支股票后快速卖出，“我来过”。

“盲盒”一代购入股票的特征是：（1）他们选择交易的股票，是各种娱乐节目中被关注到的股票，如脱口秀节目中的“ST洲际”，或在谷爱凌夺冬奥会金牌、成为媒体热点人物时的“远望谷”（002161），有人在股吧中贴出“远远遥望谷爱凌”；（2）他们选择交易的股票，并不必然是经营状况好、财务指标健康的企业，甚至，“ST洲际”本身就是被“戴帽”的企业；（3）他们通常都只买入一手或两手股票，且这些股票的价格都比较低，通常在10元以下；（4）他们也不会长期持有股票，而是带有“一笑而过”的消费心态，持有一天到两天，通常会卖出。

盲盒现象只是笔者的一个小小尝试，受限于股票分笔交易特征和交易者特征数据的可获得性，资本市场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盲盒”现象有待进一步挖掘与检验。在可预见的未来，伴随资本市场的发展，年轻一代在股票市场中交易不断增加，潜在的与脱口秀事件、谷爱凌与远望谷、川普与川大智胜等相类似的股票交易异象可能随之激增，大样本分析或许成为可能，这将为验证盲盒现象的存在和丰富盲盒现象的理论解释及定量描述提供更多的研究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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